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輾轉鐘鳴覆辰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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輾轉鐘鳴覆辰陽

尚書府今日貴客眾多,江玉箋一直跟父親陪到午後申時才來給自己的新府揭匾。

這個點兒,駙馬府的客人都已經走的差不多了,只剩下他們江家的同宗親眷還等在這邊。

鞭炮一響,江玉箋又要趕回尚書府,他本想叫江素書和自己一同回去,但看弟弟那心不在焉的樣子,回去了也幫不上什麽忙,就把他留在了這邊,讓他幫著送送宗親。

樂郡挨著垔都,出了垔都,馬車腳程快,一個多時辰就能到,這些宗親們昨個兒晌午到的,今天就要趕回去。

江素書在駙馬府大門口送他們,大伯母和幾個嬸娘恨不得把他也拉上車帶回老家去。

“這孩子也太招人稀罕了,慶宏小時候就沒他這麽乖,長大了更差勁,我要是有這麽個兒子該多好。”大伯母羨慕到。

三嬸娘拉著江素書不肯丟手,“誰說不是呢,家裏的幾個混小子看著就來氣,沒一個比的上他二伯家的,蘊秋有出息,厭葕又乖巧,看了就叫人眼饞。”

幾個堂兄弟扒在馬車軒子上,聽著聲兒不樂意了,

“娘,大伯母,要不你們把我們再揣回去,讓我們重新投一次胎,看看會不會生成蘊秋和厭葕這樣吧!”

“就是,爹他們都沒二伯那樣厲害,憑什麽讓我們像蘊秋哥和厭葕那樣,家裏的銅鏡還不夠透亮,照不清楚自己是啥熊樣嗎?”

大伯母指著老三家的兩個兒子氣道,“兩個臭小子,到家就跟你爹說你們編排他,叫他揍的你們爬不起來!”

江慶宏哈哈笑到,“厭葕,要不你跟我們回去吧,回去了你伯母她們成天逮著你稀罕,也就不會來找我們的茬了。”

他爹江夏卯從後面一巴掌招呼在他後腦勺上,抖著一把稀疏的白髯朝他們吼道,

“快給我閉嘴,一天天十二個時辰都不夠你們造孽的。”

說完了他就從車門簾裏鉆出大半個身子,朝江素書招招手,三嬸娘這才放開他,讓他道大伯父跟前兒去。

“厭葕啊,等到端午大沐你記得回去啊,大伯父給你留你最愛吃的六月桃,又大又甜。”

這可是江素書每年到了六月就要念叨的東西,一想起那又甜又香汁水四溢的美味,他就要忍不住的流口水。

“好,端午我一定回去!”江素書高興把他扶回馬車裏,“大伯您坐穩,可不能摔著。”

江慶宏扶著他爹,“放心吧,我看著你大伯父呢。”

頭車的馬夫看他們都坐上馬車了,問了江夏卯一句,“大老爺,能出發了嗎?”

江夏卯瞇著有點渾濁的老眼,從車軒子口看了看天,手背朝他揮了揮,“哎,走走,趕快點,天黑之前應該能到家。”

馬車一輛接一輛的動起來,江素書跟著跑了幾步,用力揮著手朝著探出車軒子看他的宗親們道別。

要說他爹和大伯比起來,他情願做大伯的兒子,他小時候有一陣子生病,一直在祖籍老家住著,夜裏大伯總是跟大堂哥輪換著守著他,一大家子人,誰有空就誰來帶他玩兒。

他們不是那種討好他的疼,而是真心實意,把他當自己兒子,自己親弟弟一樣的疼。

不像尚書府這麽沒有人情味兒,每每他有個頭疼腦熱,爹和大哥只是過來看一眼,心疼是有的,但是總愛說些風涼話,還會怪他娘太慣著他,把他養的太弱不禁風了。

要走的人都走了,駙馬府裏只剩他和幾個下人,還有藏在東頭花園的太叔岦。

這裏的下人都是新招來的,他們沒一個認識太叔岦的,關上駙馬府的大門,江素書放心大膽的把太叔岦帶了出來。

他對著這幾個下人,撒了個讓他自己三天都吃不下飯的慌,就連太叔岦都有些驚訝他的編纂能力。

他說太叔岦差了他的錢,要在這裏做工抵債,還說為了防止他跑掉,讓這些下人看著他點,不許讓他做出府的活計。

那些下人才謀到生計,當然會對主家唯命是從,立馬保證絕不讓太叔岦出府,就把他關在後院幹活,不給他任何逃跑的機會。

江素書說了謊話,心裏的小鼓直擂,他表面鎮定的點點頭,“嗯,那你們把他看好,也別虐待他,他不是犯人,吃喝不用省。”

幾個下人應和著答應。

太叔岦在江素書的掩護下,成功躲藏在了駙馬府,但這事兒始終讓江素書如坐針氈。

一開始,他很想搞清楚好友的死因,但是太叔岦那裏根本沒頭緒,當日的一時英勇,如今算是騎虎難下,給自己找了份擔驚受怕的麻煩。

江素書這兩天緩過神兒來,一時怕他爹知道他藏人,一時又害怕新太子的眼線會找到太叔岦;

更怕萬一新太子上呈假證據,皇帝一怒下令全城搜捕,若搜到駙馬府來,他江家藏匿了犯人,得攉著禦北將軍府全倒大黴。

他越想越害怕,簡直到了茶飯不思的地步,他實在沒法了,又不能跟任何人說,只能朝自己剛交的好朋友傾訴。

但還不能直說,只能隱晦的對他吐露。

禪房裏嘚嘚的木魚聲不絕於耳,小和尚推開門走到秦宴徴身邊合掌拜了一下,

“空誨監院,上次來修繕藏經樓的江大人過來了。”

秦宴徴猛然睜開眼,“快讓他進來。”

小和尚見慣了這年輕監院面上無甚表情的模樣,但這一次明顯不同。

仔細看,他的表情變得放松,嘴角有一絲微微的勾起,木魚聲驟停的很突兀,吩咐的話音也有些迫不及待。

好似一直在等著這個人的到來。

出家之人耳目所及皆妄語,可總有些心不夠靜的僧人,會把道聽途說的東西放在心裏,即便不會傳論,但總歸會多一點關註。

秦宴徴見他一直盯著自己,像是沒聽見他的吩咐一樣,便起身自己出去找江素書了。

直到他都出了禪房,小和尚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犯戒了。

垔都的鐘鼓樓就建在與皇宮相鄰的護國寺裏,它們在天王殿兩側稍靠前的位置相互輝映,每隔兩個時辰就會有專門的僧人上來敲擊。

晨鐘暮鼓,從沒有一日停歇。

江素書此時站在鐘樓裏,一只手觸摸著剛剛被僧人敲擊過得大鐘,銅制的鐘身上似乎還殘留著嗡鳴,通過他的手掌傳輸到他的胸腔,讓他最近一直不能平緒的心,得到了一些緩解。

辰時的太陽,斜著穿透了鐘樓的四面空壁回廊,江素書擋住了一縷陽光,綢緞質地的外袍,在他周身反射著絨絨的柔光。

秦宴徴疾步走上鐘樓,第一眼就看到了如同在發光的天人。

這一刻,他察覺到自己的心跳很劇烈,也許不是剛才,而是從他聽到這個人來找他的時候就開始了。

“厭葕。”

他走上前,走到江素書面前,似乎想伸手碰一碰那浮在江素書身上絨絨的柔光,但他終究不敢,只將手持念珠捏在指尖,撥了兩下。

“宴徵。”江素書輕輕的對他笑了一下。

“嗯。”秦宴徴簡直不能控制自己的心跳了,語無倫次的問他,“沒有去上職嗎?今天很早。”

“去了。”江素書的手從大鐘上放了下來,轉身擡頭面朝著太陽,感受著暖熱的光芒,“我有事,所以來找你。”

“怎麽了?”秦宴徴看出他臉色不好,而且有心事。

“宴徵。”江素書找了個合理的敘述方式問到,

“假如……我是說假如,有一天我被人拿假證據逼迫就範為他所用,而那人又是我惹不得的,我又不想江家被我牽連,我該怎麽辦?”

從他開口說有事起,秦宴徴就覺得不是什麽好事,聽了他的敘述,秦宴徴更加的擔心了,他手上的念珠被他捏的嘎嘎挫響。

“是不是你出了什麽事?你別怕,都告訴我,我來給你想辦法!”

“你別緊張,我只是打個比方。”江素書穩住差點沖上來撞著他的人,他知道撒謊不好,可是他承諾過秦宴薇,不能告訴秦宴徴的,他沒法說實話,

“不是我,是……我的一個朋友。”

秦宴徴仔細看著他,不漏過他臉上的一絲表情。

江素書不知道,就他自己現在為難的表現,任誰都能看出來他在撒謊,秦宴徴只是不知那能讓自己來向他求助的人是誰而已。

秦宴徴沒有逼他,眼神清澈的再次對他溫聲細語道,“厭葕,你別害怕,不管是你還是誰,只要你把事情原委說給我聽,我來幫你想辦法。”

江素書有一瞬的恍惚,他是真的把自己活成了前太子,除了前太子只會給他提點,不會這麽直接承諾的給他想辦法之外,這個語氣,這個態度,簡直一模一樣。

他低下頭,繼續圓這個讓自己羞愧的謊,

“我……我那朋友,他是個會功夫的,而且功夫還不錯,有個有權有勢的富商想招攬他,但他不肯給那人做事,可那富商不講道義,拿著一些……他偷盜的假證據要挾他,想逼他就範,如若不然,就告到官府,讓官兵去他家抄家,你說他該怎麽辦?”

秦宴徴輕輕的松了一口氣,他能很好的表述出來,那他就能幫他解決。

他簡單道,“厭葕,你不要太為你朋友擔心,只要他在富商眼中成為一個沒用的人,富商就會放棄他了。”

“所以富商看中了他的功夫,他只要廢除自己的功夫就可以?”江素書怔怔的看著秦宴徴對自己點點頭。

但是新太子到底看中了太叔岦什麽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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